冷CP。

【Dunkirk】【异乡组无差】忧郁的热带

*Tommy/"Gibson"



{1}

金绿相间的蛇缓慢的从繁茂的树冠中游下来,几乎不发出一点声响。


{2}

Tommy试图伸手去够床头上装着水的杯子。

房子外面正在下着暴雨。那种热带才会有的,猛烈炮火一般的暴雨。整个世界被嘈杂喧嚷的雨声所笼罩,而这间破旧的木屋却安静的可怕。

Tommy不知道这是否是死神已经坐在自己床脚的缘故,他无暇顾及这个,全幅身心都为几乎灼痛的干渴而焦躁恼怒。

终于他放弃的收回手,躺回床上。在他消瘦的面孔上,因晒伤而留下的瘢痕下,病态的绯红色布满他的双颊。他浑身颤抖,裹在身上的薄毯因此而像是一条泥泞的河流一样波动。

他无意识的蜷缩双腿,遮住脚踝上肿胀发烫的伤口,同时试图不去想它。

最开始这很困难,因为那太痛了。很难想象只是两个小洞就可以为人带来如此巨大的痛苦。然而很快他就感觉不到它了,他感觉不到那条伤腿了。

开始Tommy为此感到惊惶,然而很快他就冷静下来。

他不清楚这是否是自己想要的。死在离家几千英里的另一座岛屿上,在逼仄的木屋里,在潮湿炎热的雨季,没有人将目睹他的死亡。

但他知道自己终于可以摆脱往事对自己的纠缠。这让他感到轻松。

他花费了太多力气来做这件事。

在战场的日子反而不是最难熬的。他不会在隆隆的炮火里想到那个法国人的脸。

他只会非常自然的叫错别人的名字,在对方诧异的纠正中想起它们本应属于死者。这可以被理解,太多人都会经历自己认识的人的死亡,他们难免会在别人的脸上看到死者的影子。

世界上似乎只剩下了两种人,活着的人和死去的。

Tommy再也没有叫出过那个法国人的名字。他知道那个名字从不属于对方,他甚至不知道对方的真正的名字。

但他常常会想到对方的脸。

鬈发和沉默又闪烁的眼睛。

他理解那种烧烫的,想要活下去的愿望。和一种像是做错事尽管被踢过一脚然而仍旧竭力讨好对方的那种小狗的愧疚。

Tommy一直想自己辩解,想要活下去并不是需要愧疚的事情。他几乎完全说服了自己,但他再也没机会告诉那个法国人。

然而在战争结束之后,在从“士兵”这个整体中被彻底剥离出来之后,Tommy再次受到了回忆的纠缠。他长久的梦见那个法国人的脸。对方出现在人群中,在熟悉的人身后,在街边一闪而过的车辆里。

死者的幻影永远都是沉默的,不带笑容的,和周围所有人格格不入的。

Tommy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这个异乡人的幽魂纠缠。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无法忘记对方。

而被死者跟随并不是最糟糕的事情。

Tommy发现自己和其他大部分从战场中回来的人一样,再也无法像之前一样生活。

他不肯接受任何荣誉。但很快就发现除了那些荣誉自己一无所有。

那些带着崇拜的向他问起战争的人给他带来了莫大的反感,他不认为活下来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地方,也一点也不想讲述战场上的一切。

越来越多的人赞同他仍旧是那个脾气古怪的人,而并不是大家所期待的那个战争英雄。

直到有人质问他,你为什么不能坚强一些,为什么战争只让你更加古怪和软弱。

Tommy终于被迫承认,他已经失去了原有的位置。

他随便挑了一条可以离开这座岛屿的货船。在挑选目的地的时候他不费什么力气的做出逃去最远的地方的决定,他选择了去热带。

有很多人从哪里回来,肤色加深,更加富有或更加贫穷,但是所有人都带着讳莫如深的神秘,他们的举止和神情都和往昔不同了。有些人的只言片语中会提到那些热雨,炎热的夏季,斑斓的植物,古怪的土著。

远方像是一个斑斓的梦。

可以逃避一切的梦境之地。

在真正抵达之前,Tommy所乘坐的航船遭遇了一次危险的暴风雨。

他躺在自己窄小的房间里,忍耐着剧烈的颠簸。多年之前的那个夜晚似乎又回来了。Tommy直挺挺的躺在自己的床上,透过舷窗可以看到不断翻涌上来的白浪,惨淡的月亮甚至无法胜任照明的职责,他感到自己逐渐在昏暗的船舱中窒息。

而那个法国人的脸意料之中的出现在窗户外面。

他的面孔惨白,却神情关切。他深色的鬈发像是浸泡在海水中那样浮动,没有血色的嘴唇里冒出成串的气泡。

Tommy不由自主的从床上走下来,像是求救一样的靠近他,隔着玻璃用手去触摸对方面孔的轮廓。

他一时无法分清自己到底想要让对方留下还是让他离开。

而法国人只是轻轻摆头,向一边靠,随着他的移开月光终于照进来。

Tommy终于感到那种窒息的感觉离开了自己。

狂怒的海面已经逐渐平静下来,Tommy打开窗户,腥咸的海风吹进来,裹着一两滴冷雨。他半伸出头,夜风吹拂在他脸上,船外只有一望无际的深黯的海水。

他的幽灵已经离开了。而他还活着。

{1}

蛇慢慢立起身体,富有节奏的摇晃着,似乎在挑选着攻击目标。所有人都紧张的握紧武器,却并不敢贸然动作而成为被袭击的人。

这样的情况Tommy之前遇到过几次,有的时候对方最终会若无其事的游走,还有的时候会暴起狠狠在某个人的某个部位狠狠咬上一口。

被咬伤的人会被抬到医院里去,然后被告知缺少药物,最终在医院的白被单上死去。

{2}

热带并不是一个斑斓的美梦。

这里荒蛮,危险,炎热。语言不通。

Tommy名正言顺的成为一个被一切排除在外的外来者。和他远在不列颠的家乡并无不同。

他和其他远道来此的人一起工作。

一些人过于吵闹,酗酒,在当地鬼混,惹事,发大财或者在某个没完没了的雨夜暴毙。

另一些人和Tommy一样,沉默安静,带着各自的自我惩罚的理由,忍受着暴晒,毒虫,没完没了的暴雨,在放逐中找到平静。

在某一天,Tommy突然想明白,人是无法逃出自己的牢笼的,因为牢牢就紧紧的套在他们头上。

并不是法国人一直在纠缠自己。

而是自己心中的愧疚和其他的东西一直紧紧的抓着对方不让他离开。

Tommy坐在简陋的工棚里痛饮当地混浊的入口甜涩而后劲巨大的果酒。没人理会他,他就躺在脏污的地上,在天旋地转的眩晕中无声的哀嚎。

酒醒之后他感到羞愧,自言自语称自己为战争留下的垃圾。他抬着充盈着悔恨的泪水的眼睛,看到那个法国人远远的看着自己。

他的神情是如此关切的,让Tommy忍不住迈动摇晃的步伐奔向他。

而在旁人眼中只是他奔向空无一人的角落而已。

Tommy抓住不那个幻影,就像他没办法把解救任何人,更没办法把自己从伤痛和愧疚中拯救出来。

{1}

而这次,像是所有将生命放在赌轮上的人会经历的那样。

蛇攻击了Tommy。

直到同行的人斩去了它的身体,它的牙齿仍旧紧紧的咬在Tommy脚踝上。

Tommy躺在地上,因为剧痛而视线模糊。

他心里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他为那条被杀死的蛇感到惋惜。它的鳞片是如此的斑斓,在游动的时候几乎可以称得上优雅的移动,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这是一位漂亮的死神。

{2}

暴雨仍旧袭击着这座简陋的木屋。

Tommy不确定自己听到的是否是来自屋顶的即将破裂的声音。

而这座木屋肯定有哪里被吹坏了,Tommy闻到雨水的气味,而他的喉咙仍旧因干渴而灼痛。

在雨声中这种干渴的困境几乎有些滑稽了。Tommy自嘲的牵动干裂的嘴角,却听到有脚步声越来越近。

他努力睁开肿胀的眼睛。

是那个湿淋淋的法国人。

赤身裸体的,在地上留下一串潮湿的脚印。

幽魂蹲跪在Tommy的床前,鬈发上的水滴落在Tommy的前胸和脖子上。

Tommy眯着眼睛,看着对方面孔的轮廓和颈项的线条,像是那种会被摆在教室里的石膏胸像。

法国人仍旧关切的,带着那种熟悉的负罪者的神情低着头看他。

Tommy感到胸口的干涩的灼痛因为哭泣而加剧。他试图伸出手,法国人握着它贴在自己冰凉的脸颊上,雨水又或者是海水顺着法国人的鬈发流到Tommy颤抖的手指上,变成殷红的血淌到他的手掌和手腕上。

法国人和Tommy的手掌上在同一个位置都出现了像是被钉过的伤口。

雨声慢慢远离了他们。

Tommy努力仰起头,竭尽全力的睁开眼睛,像是在等待什么。

法国人低下头,靠近Tommy发烫的脸,用冰凉的嘴唇吻了吻他。

Tommy闻到海水的气味,硝烟和死尸的气味,他如此近的靠近法国人,对方年轻的面孔上的所有细节都从模糊的记忆里浮现出来。

而他的面孔只清晰了短短一瞬,很快Tommy就再也无法想起他的样貌,在这个吻结束之前,法国人就消失了。

留在他嘴唇上的吻是清凉的。

Tommy强撑着支起身体,越来越多的雨水落在他脸上,这座木屋的屋顶被雨水击穿了。

屋外响起更加巨大的响声,正在Tommy以为屋门也会被吹破的时候,另几位访客匆匆的撞破屋门,从雨披下面拿出医疗箱。

在Tommy的伙伴们的注视之下,针头刺入年轻人青色的静脉。

{1&2}

Tommy在医院的白被单上醒来。

耀眼的阳光从窗户外照进来,他眯着仍旧肿痛的眼睛感到口渴,在他试图挣扎着起来之前深色皮肤的护理小姐就把盛着水的勺子送到他嘴边。

Tommy喝了一点,神情还是忧郁焦灼的,看护甜美的微笑着把盖在他伤腿上的被子掀开一角,用带着一点口音的英语高兴的告诉他“医生保住了你的腿。”

Tommy茫然的低头看了一眼,本能的回报以礼貌的笑容。他并没有在为此纠结。他在拼命回想着那句法国人在分别之前对他说的话。

在昏迷之中他们再次回到了敦刻尔克的海滩。再次坐在一起,分享法国人弄开的,被遗落在沙滩上的罐头。Tommy有点不确定的接过法国人递来的东西,而罐头甘甜的味道和之前的几乎毫无差别。

他几乎疑心自己的逃亡和自我放逐几乎是一场混浊遥远的梦了,他们还在敦刻尔克的海滩上,等待着一艘能带他们回家的船。

而法国人站起来,自上向下的看着他。

Tommy有些迷惑的仰头看着他,对方的嘴唇翕动,而自己无论如何也记不起对方说出的话。

Tommy倚在床头,握紧拳头,用尽全身力气在回想。

看护小姐善解人意的暂时离开了这个一直愁眉紧锁的病人。病房的窗户敞开着,热带的风裹挟着熟透的果实的气味吹进来。

Tommy努力回忆着一切,徒劳的用食指压着自己的嘴唇,像是试图挽留那个吻。

法国人的告别终于像是闪电一样突兀的击中了他。

Tommy终于想起了接下来的一切。

法国人伸直手臂,指向遥远的,海峡之后的地方。

“回家去吧。”他说。“我原谅你,原谅一切。再见了。”


Tommy倚坐在船舷上,看着那座热带的岛屿逐渐远离自己。

长久以来一直紧扣着他的笼子终于打开了。

其中关着的早已死去的东西也终于离他而去。



评论(13)
热度(54)

© 邱森万 | Powered by LOFTER